黎明在瞬間 來到，彷彿有隻無形的手就這麼伸了出來，將調光器往上調。曙光初現時，34頭黑猩猩就醒了過來。牠們依然待在前一天晚上在空曠的高原邊陲地帶的樹上所築的窩。
野生黑猩猩不會安靜地起床；牠們醒來時會大聲喊叫。我聽到的各種聲音都有術語，例如高聲氣促、咆哮喘息、嘶吼、嗚嗚叫；但是對一個初來乍到的人來說，這只是一片瘋狂、精力充沛、逐漸增強的喧鬧，聽在耳裡叫人忍不住發笑。
這些黑猩猩和你以前在《國家地理》雜誌中看到的可不一樣。牠們是假面黑猩猩，在塞內加爾東部以及國境另一邊的馬利西部可以看得到。假面黑猩猩和牠們那些住在雨林的同類不一樣，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地面上。這個地方沒有林冠，樹木低矮且稀疏，和早期人類演化時那種空曠而崎嶇的生活環境十分類似。因為這樣，像方果力類群（以一條貫穿其分布區的溪流命名）這樣的黑猩猩群落對研究人類起源的科學家來說，有著獨一無二的價值。
早上8點，我那個土里土氣的鑰匙圈溫度計顯示氣溫是攝氏32度。我們的襯衫上有鹽巴形成的白色線條，就像冬天裡人們靴子上的那種。襯衫上的鹽是來自汗水。我們正在穿越的高原盡是一片荒蕪，只有紅色的岩石和使人罹患皮膚癌的風險，因為沒有樹蔭抵擋赤道的炙陽。我們各自在背包裡帶了三公升的水。出發時還很涼爽，而到了中午，天氣就會熱到可以燒水泡茶。
我不是在抱怨；我是在提出一個論點。疏林草原的生活──即便是所謂的鑲嵌疏林草原，也就是疏林草原上有幾處沿河岸生長的茂盛帶狀林加以調和──其實異常嚴苛。假如你是習慣生活在更翠綠環境的靈長類，就必須改變你的行為以求生存。我們最早的人族（意指雙足猿類）祖先在超過500萬年前的中新世演化；該時期乾旱異常，而大片廣闊的草原就是在當時形成的。生活在其分布區邊緣的熱帶靈長類不再擁有豐富的果實和終年不息的河川及湖泊；他們被迫去適應，擴大尋找食物和水的範圍，以及利用其他資源。簡而言之，就是要有創造力。
2007年，美國愛阿華州立大學的人類學家吉兒•普瑞茲在報告中指出，兩年前有人見過一頭名叫湯寶的方果力母黑猩猩在距離我們目前所在位置約一公里的地方，以牠的牙齒削尖一根樹枝，並且像矛一般地揮舞它。牠拿這根樹枝去戳一隻灌叢嬰猴（一種體型袖珍的夜行性樹棲靈長類，會像蚱蜢般在樹枝間跳來跳去）。在這份報告問世前，經常性地製作工具來獵殺哺乳動物，一直被視作人類才有的行為。在2006年雨季開始的頭17天，普瑞茲就看過13次方果力黑猩猩獵殺灌叢嬰猴。2007年，該行為被目擊的次數則有18次，顯示黑猩猩愈來愈有創造力了。
對普瑞茲的揮矛黑猩猩故事感到不自在的，不只有灌叢嬰猴。曾經在烏干達基巴萊國家公園研究黑猩猩侵略行為的哈佛生物人類學教授理查•藍翰，便抱持懷疑態度。藍翰的「雄性暴力」理論廣為人知，該理論認為雄性黑猩猩為捍衛地盤而進行的凶殘殺戮，暗示著人類具有與生俱來的暴力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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