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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號/2007 -2007/03/01出刊
 
象牙戰爭
3月號/2007

盜獵者為了象牙,不斷屠殺已經為數不多的中非大象,而查德則有一處保護區,為這種瀕危動物提供武裝保護——以及奮鬥下去的機會。以下是保育專家麥可•費伊和攝影師麥可•尼可斯在前線的採訪報導。

死的是一頭碩大的雄象,牠側躺在地,右腿蜷曲著,彷彿承受了極大的痛苦。牠露在上面的眼睛蓋著一些土——盜獵者好像以為這樣意思意思撒點土,就能把大象的屍體蓋住,讓兀鷲找不到。小丘般的象屍上飄著發情的體味、尿味和新鮮的死亡氣味。這樣的景象我在中非已經見過幾百次了。我的手沿著牠的身體,從象鼻到象尾一路撫摸下來,不禁淚流滿面。我掀起牠一隻耳朵,鮮紅色的血隨即從牠嘴裡冒出來流到地面,在塵土中匯成一大灘。牠鼻子的根部如成人的軀幹一般粗;腳底布滿深深的裂紋,像一條條小溪,從這些裂紋,我可以想像得到牠在30年生命中走過的每一步。
過去數百年間,北方阿拉伯人和非洲「蘇丹」(穆斯林統治者)的軍隊為了尋找奴隸和象牙而不斷來此掠奪,有些象逃過劫難,成了這頭象的祖先。這頭象本身也歷經多次內戰和乾旱,活到了今天,結果卻因區區幾公斤象牙而遭人殺害,只為了滿足遠方某些人的虛榮心。牠原本安祥地和朋友們在濃蔭蔽日的森林裡漫步,劈劈啪啪地咬著充滿甜美樹液的枝幹。然後第一記槍聲響起。牠拔腿就逃,可是太遲了,馬已經追了上來。子彈接二連三射入牠的身體;我們在牠頭部就數到了八個小洞。子彈穿透牠厚厚的皮膚,嵌進肌肉、骨頭和腦部,最後牠終於不支倒地。找到牠之前我們聽到48聲槍響。
我們這支騎巡分隊的指揮官蘇萊曼•曼多一言不發。我覺察到一股陰沉的復仇慾望。而我也有同感。
「下一回你一定會抓到他們。」我給他打氣。
他假假地笑了笑說:「看主的意思了。」
在札庫馬國家公園,反盜獵是一件危險的事。按照規定,警衛在盜獵者開火時才可以用槍。不過私底下,雙方相見都是格殺勿論,所以最好比對方先扣扳機。過去八年中,有六個警衛被盜獵者殺害,至少也有六個盜獵者被警衛打死。
我問蘇萊曼他開了多少槍。他說三槍。別的人——阿杜姆、雅各布、伊薩、阿提姆、卜拉欣、薩利赫、阿卜杜拉耶——總共開了21槍。不過,那兩名持AK-47和M14突擊步槍的盜獵者還是騎著馬跑掉了,蘇萊曼判斷他們是阿拉伯游牧民族。另外還有兩個騎馬的人,阿杜姆朝他們開了槍,但他們還是不見了。此刻肯定還有一頭受傷的大象正在驚恐萬分地逃命。
我們這支由烏合之眾組成的戰鬥隊伍(都是些定居當地村莊的部落成員,有的是阿拉伯人,大多數是穆斯林)和那群殺害札庫馬大象的罪魁禍首、騎著馬的阿拉伯游牧民族之間,並沒有什麼情感上的羈絆。蘇萊曼思量著要不要追捕盜獵者,但這時他的手下已經被另一件事給迷住了,那就是象牙。在叢林裡找到象牙,總是能使我認識的絕大多數非洲人陷入狂熱,就連忠於職守、保護公園不遺餘力的警衛也不例外。這會兒已經有別的警衛加入我們這群人,大家都把對死象的憐憫之心擱在一旁,七手八腳砍起象牙來。恩強戈拿了一把刀,割開包在象牙外面、足足有兩公分厚的堅韌象皮,露出一層白色的軟骨和深色的肌肉。隨著刀子愈割愈深,映入眼簾的是兩條如琺瑯般潔白光滑的長管狀鼻孔;幾小時前,牠還在某個水池裡用這兩條鼻孔吸水。恩強戈把割斷的象鼻扔到一邊,看起來像一條被宰殺的蛇,接著用一把斧頭猛劈顏面骨的扁平骨板。他連砍帶削地忙了將近一個鐘頭,背上泛著汗水的光澤。取出深深嵌在裡頭的錐形齒是非常精確細膩的工作,手稍微一滑,很容易就會損壞牙身。每過一會兒,他就扳扳看鬆動了沒有。最後他使勁一拉,在一聲令人心痛的巨響之中,長牙脫離了成噸的血肉和骨頭。
蘇萊曼抓住長牙抖了抖,牙髓像一條魷魚似地滑落地面。他用草莖把牙髓腔塞滿,使中空的基部形狀保持完好。恩強戈開始動手砍另一根牙。這些人為了保護公園辛苦追趕了四天,象牙是唯一的憑證,卻不能歸他們所有。象牙會被鎖在總部的倉庫裡,那裡頭全是被沒收的象牙,數量仍持續增加。盜獵者得手的象牙若非自叢林進入卡土穆和杜阿拉等地區性城市,做成雕刻品或首飾出售,就是透過黑市貿易商的網絡流入亞洲。
蘇萊曼割下一隻象耳,放到驢背上當襯墊,然後把象牙牢牢綁在上面。當時是2006年5月下旬某一天的正午,氣溫一直在攝氏46度上下,我們還要艱苦跋涉四個鐘頭才能回到基地。
乾季時,位於查德東南部的札庫馬國家公園擁有一處游牧民族的寶地,那是撒哈拉沙漠以南第一處永久性的水源;科羅姆河、廷加河與貝黑達河在那裡匯入薩拉馬特河。不知何故,這塊土地雖歷經奴隸買賣、殖民統治和內戰的諸般動盪,人們還是能有這樣的心,要為此地的野生動物創造一個避難所。即使是今天,不斷有難民為逃離東邊320公里處達夫高原地區的騷亂,從蘇丹大批湧入查德,札庫馬的大象還能過著相對安寧的生活。自然界持續欣欣向榮,而公園外卻有數以千計的人類同胞在死亡邊緣掙扎。
不過,札庫馬非常小,還不到3000平方公里,每年乾季旱象開始緩解時,會有大約3500頭大象離開公園去尋找更好的草料。危險也在前面等著。牠們的活動範圍由蘇丹南部、查德東南部和中非共和國東部往南,一直延伸到剛果森林邊緣。在這片面積69萬9000平方公里的區域,大象數目急劇下降,從1970年代初期估計的30萬頭,減少到目前的大約1萬頭,而原因正出在人類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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